蓝清

《刑事诉讼法修正案（草案）》（以下简称《草案》）第四十九条，在规定严禁刑讯逼供的同时，增加不得强迫任何人证实自己有罪的规定。这一规定代表了《草案》理念上的进步，因而一出即成亮点。然而《草案》第一百一十七条又规定：“犯罪嫌疑人对侦查人员的提问，应当如实回答。”那么面对侦查人员的提问，犯罪嫌疑人究竟是有权利不证实自己有罪？还是有义务如实回答？两条是否有矛盾之嫌。到时，犯罪嫌疑人是说还是不说？笔者认为，删除第一百一十七条亦无不可，让犯罪嫌疑人享有沉默又如何？虽然法律规定，犯罪嫌疑人对侦查人员的提问，应当如实回答，但是这样的规定，一直缺乏可操作性。作为犯罪嫌疑人，我不回答又如何？法律禁止指供、诱供，禁止刑讯逼供，但侦查人员利用“应当如实回答”这一条文，往往还会运用威逼、利诱、欺骗，乃至刑讯逼供的手段来获取口供。这其实是刑讯逼供的法律源泉。试想我们完善一下法律规定，面对侦查人员的讯问，犯罪嫌疑人有权保持沉默，但是侦查阶段自愿认罪将能获得较为宽大的处理，是否会取得更好的法律效果和社会效果？从学界和司法界的意见看，反对沉默权的主要理由有三点：(一)沉默权无助于保护无辜。真正无罪的人需要的是允许他陈述和辩解，而并不需要沉默权。(二)赋予犯罪嫌疑人、被告人沉默权，着眼点放在了保护被追诉者，它以牺牲被害人的权益为代价，这对被害人来说是不公平的。(三)沉默权的实际意义，是中止了警察的讯问权，这对警察侦破罪案设置了巨大障碍。仔细分析，这三点理由均无法成立。前两种观点点显然没有真正理解沉默权。沉默权是权利，其并不禁止犯罪嫌疑人陈述和辩解，而且正是因为有沉默权的存在，其陈述和辩解才更能得到重视。维护被害人的利益，是对罪犯追究法律责任，而赋予犯罪嫌疑人、被告人沉默权，目的正是为了准确的查明罪犯，不冤枉好人。对于警察侦破罪案，传统的摸底排队、现场勘查、痕迹检验，新兴的DNA鉴定、正准备入法的监听、监视，均是警察侦查破案的有力武器，完全可以由案到人。而依口供破案的方式，极易产生冤假错案，更不利于保障人权。赋予犯罪嫌疑人沉默权，有利于打破侦查人员对口供的依赖，进而推动侦查工作的发展，推动法治的进步。沉默权制度发端于17世纪的英国，为英美法系国家广泛采用，19世纪以后，随着两大法系的交融，属于大陆法系的欧洲各国和日本等，也效仿英美法系，加强了诉讼中的对抗性，逐渐引进了沉默权制度。赋予犯罪嫌疑人、被告人沉默权，已为世界法治国家所普遍采用，也是我国刑事诉讼发展的必然趋势。我国于1998年签署了《公民权利和政治权利国际公约》，其中规定：“凡受刑事指控者，不得被强迫做不利于自己的证言或者被强迫承认犯罪。”现在，不得强迫任何人证实自己有罪的规定写入了《草案》，无疑这是一个长足的进步。我们把步子迈的再大一点，赋予犯罪嫌疑人、被告人沉默权又有何妨？历史总在发展，法治总在进步。相信总有一天，我们的侦查人员在拘捕罪犯时，也会说：“你有权保持沉默。你可以不回答任何问题……。”其实，那正体现侦查人员的一身正气，一股底气，一种正义。

看到小悦悦的案子，悲愤感慨，就想要写点什么，却又久不能动笔。两辆汽车，十八个路人，已非个别人的麻木，而是一个民族的冷漠。究竟是什么原因让我们这个延续了五千年文明的民族堕落至此？我找不到合理的答案。评案说法，正人视听，本是法律人的义务，作为一名刑辩律师，更应当为此尽一份责任，所以还是要写一下。动笔之前，先为小悦悦祈祷，祝愿天堂里不再有冷漠的民族，不再有麻木的路人。那见死不救的一十八个路人，并未触犯法律的规定，自有道德谴责。据媒体报道，本案两名司机均已到案。现此案尚未侦查终结，无从得知具体案情及证据状况，我们就依据媒体报道和合理推测，简要分析一下本案中的刑事法律适用问题。小悦悦之死，是典型的多因一果事件，其中触犯刑法的原因，应当是前后两辆车的碾轧行为。据报道，第一辆车前轮轧过小悦悦之后，停了一下，司机还看到了有血，但又开车轧了过去。第二辆车尚未见相关报道。由此分析，第一辆车的司机有两个行为，第一个行为是其车前轮轧到了小悦悦，这个行为如果没有其他原因，认定为交通肇事罪应该没有争议。第二个行为是其车后轮碾轧小悦悦，这个行为应当具体分析。如果该司机并没有也不应当意识到轧到了人，停车纯属巧合，则属于连续犯，应当以一个罪名——交通肇事罪处罚。如果该司机意识到了或者应当意识到其车前轮轧到了人，所以停了下来，但是由于疏忽大意，仅从反光镜里或者以其他方式看了一下，没有发现轧到了人，便继续开车走了，那么其第二个行为应当定为过失致人死亡罪。如果该司机看到了血，意识到轧到了人，仍旧开车逃走，不顾后轮会继续碾轧到小悦悦，则其心态应该是追求两次碾轧的结果，至少是放任第二次碾轧事件的发生，则应当认定为故意伤害（致人死亡）罪。如果该司机是为了少赔钱，想要轧死小悦悦而故意再次碾轧，则应当认定为故意杀人罪。对于本案的第二个司机，也应根据具体情况判断是一个行为还是两个行为。如果第二个司机无从判断其轧到了人，便直接将车开了过去，则只能认定为交通肇事罪。如果其车前轮轧到人后，第二个司机应当，也有条件做出判断，则应按前述方式判断其触犯几个罪名。本案中，究竟是哪一个行为导致小悦悦死亡，目前技术没有办法判断。对于这种多因一果，且又无法区分各个行为原因力大小的情况，应当如何适用法律？不能区分各个行为原因力大小的多因一果案件，各个行为之间的刑事责任如何分配，目前法律没有具体规定，学界也没有形成通说。笔者认为，之所以对罪犯处以刑罚，是因为其行为触犯了刑法，而不是因为其本人。换而言之，刑罚处罚的是触犯了刑法的行为，处罚的是该行为的主体，而不是因为主体本身对其处罚。在数个行为共同导致一个危害结果时，如果能分得清各个行为的责任大小，则应当按照各个行为所导致的结果分别追究其法律责任。如果无法分清各个行为的责任，则应当视为共同侵害行为，依据该结果，全部追究其法律责任，当然在量刑时可以酌情从轻处罚。如果数个侵害行为的主体是一个主体，则视这数个行为触犯法律的情况，对该行为主体实行数罪并罚或者以一罪处罚。如果多个侵害行为的主体不是一个主体，则应按照各个主体行为的情况分别处罚。以此衡量，对于本案中的第一个司机，可视其行为的具体情况，以交通肇事罪处罚或者以交通肇事罪与其他罪名数罪并罚。对第二个司机，亦应如此处理。小悦悦事件令人痛心震惊，然此事尚未平息，他处又有肇事后二次碾轧事件发生，究竟为何如此？细推敲之，盖因司法者处理此类案件时，未能详细分析案件情况，严格依照法律规定处理，而为省事，一概以交通肇事结案，致使相关人员未能得到应有惩处，为肇事者肇事后再行犯罪，逃避经济赔偿开了方便之门。有学者建言将见死不救入刑，以引导道德风气。如果司法机关不能严格司法，纵日立万言，又有何益？